喵喵喵,拚觀光猴硐 貓 街似天堂 | 🍄樂愛生活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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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14

喵喵喵,拚觀光猴硐 貓 街似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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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光華雜誌

文‧蘇惠昭 圖‧網路


沒落的煤礦小村落,原是途經九份的「偶然」,現在因為貓的駐足成為遊客的「必然」。「貓天堂」的吸引力為什麼這麼大?

「時代真正變了!」陳阿伯吁了長長一口氣。

陳阿伯猴硐人,但他對外從不說自己來自猴硐,免想也知無幾人聽過猴硐,聽過瑞三煤礦,講到嘴乾也沒用。所以阿伯名片上印的住所是九份,反正猴硐、九份隔壁鄰居,差一點點路,全台灣沒有人不知道九份的。

可是現在他把九份改回猴硐了,還三不五時就對人說,很多遊客是專程來猴硐看貓,「順便」彎去一下九份。不止台北人,高雄、屏東來的都有;不止台灣人,日本人、韓國人、美國人也都來了。

到猴硐看貓

風水輪流轉,時代真的不一樣了,陳阿伯這樣告訴貓博士夫人簡佩玲。

因為丈夫林政毅是北市中山動物醫院院長,所以原來是鋼琴老師的簡佩玲稱自己「貓博士夫人」,簡稱「貓夫人」。

台鐵侯硐站王站長也是見證人,2009年起,兩年多來他每天平均迎接六百名遊客,假日則超過千人,這是過去的十倍之多。2006年有部落客寫「猴硐旅記」,說這座彷若無人的山城「詳和寧靜」,是「一個被遺忘的小鎮」。2007初春時分,貓夫人從網路上得知猴硐貓群,為了拍攝貓,她踏進猴硐,那是猴硐命運非比尋常的一天。

四年過去,2011年4月中旬,平常的一天,北台灣從漫長的冬天甦醒,猴硐特有的稀有鐘萼木花初開,貓夫人背著Pentax 645D來到猴硐。

她現在是專業的攝影師了,先找站長商談寵物用品公司希望在鐵道旁牆面張貼衛教資訊事宜,再疾步走過掛滿風車的狹長天橋,那是唯一通往猴硐光復里的路,進入光復里,每幾步便有讓人看了會心一笑的標語立牌,如「不建議帶狗來訪」、「我怕閃燈」、「常有貓出沒」,還有散見四處可愛精巧小木屋,伴隨群貓度過猴硐溼冷的冬天。

猴硐現有貓口約五十隻,公貓雖多有抓去結紮,但仍有漏網之魚,有幾隻母貓正懷孕中。
屋頂、階梯、破窗、花圃、草叢,乃至人家擺在家門口的斗笠裡,到處都有貓。

昔日礦坑,今日歷史

繁華褪盡化廢墟,這是許多礦區的共同命運。

昭和四十年,在日本福島常磐鎮,有一礦坑老闆突發奇想,把廢棄礦區改頭換面為「夏威夷休閒渡假中心」,並從東京聘請老師來教導村子裡的女孩跳草裙舞,這故事後來被拍成電影《扶桑花女孩》。

猴硐如果是一部電影,那麼它講的就是一個關於夢想如何啟動的故事,以廢棄礦坑、基隆河上游和四面環繞的山為舞台,貓群和光復里居民是當然的主角,「自己演自己」,貓夫人和猴硐貓友社志工出錢出力出任熱血導演,遊客呢,既是觀眾,也是臨時演員吧。

林政毅最常虧老婆說這是「一個傻瓜帶著一群傻瓜」的冒險。

如果從台北搭開往宜蘭的區間火車,過了瑞芳,就是侯硐站,行車時間不到一小時。
根據《瑞芳鎮鎮誌》,侯硐里以侯硐庄得名,相傳該里第七鄰後一座懸崖上有一個小洞,曾為猴群棲息處,故名「猴洞」。
「猴洞」煤產量台灣第一,全盛時期有住民兩、三千人。礦工不喜歡礦坑內有水,遂改「洞」為「硐」。
1961年政府以不雅為由,去掉「猴」的犬字邊;1991年地方文史工作者尋根溯源,推動「還我原名」;
2005年當時的台北縣(新北市)議會通過把「侯硐」恢復為「猴硐」,但隸屬交通部的火車站還是叫「侯硐」,後面加括號(猴硐),也是一景。

導演吳念真在猴硐大粗坑長大,日復一日望著父親潛入礦坑勞動的背影,一直到得矽肺病。
他拍的《多桑》,取景之地就是猴硐。

煤礦走入歷史,歷史啟動觀光,2010年夏天新北市觀光局規畫的猴硐煤礦博物園區開幕,吳念真出任觀光親善大使,第一件事就是明確昭告「猴硐不止有貓」。

貓與人的現實拉鋸戰

但是,如果沒有貓,單單煤礦博物館、運煤橋、日本神社、金字碑古道,那是不可能帶來人潮的,觀光局明白,站長明白,在鐵道旁賣小吃的阿英也明白,大家多是為了看貓而來。

貓夫人第一次到猴硐拍照,貓並不親人,人一靠近就跑,搖著尾巴警戒著。
第二次再來,她卻被宛如十萬大軍的貓陣搶食光景嚇到差點跌倒。
光復里社區因為封閉,這裡的貓便得天之獨厚,生存在一個沒有汽車威脅的所在,因街貓多死於「車禍」,平均活不過兩年。

光復里人去樓空,長住社區的居民大約有四、五十位,多是阿公阿嬤。前任里長周晉億和妻子吳梨花都愛貓,每天煮飯時都把貓的「配額」一起算進來,後來鼎鼎有名的「流鼻涕」、「黑鼻」、「麒麟尾」、「大頭」這「四大天王」就是他們家養的貓。
其他無人認養的貓,也會有一些阿公阿嬤固定用剩飯剩菜餵食。

沒有天敵加上不會餓肚,光復里四大貓群從個位數繁衍到近百隻,終於社區出現異聲,貓夫人來到猴硐之前景況便是如此。

從最基本的餵食貓糧到醫治病貓、結紮,貓夫人很想為光復里的貓做一些事,導入正確觀念給社區,但她也明白,成事關鍵在人,不先去關心光復里居民的感受,讓他們感覺被尊重,舉出他們可能得到的好處,光是談貓、貓、貓,一定碰到「人不如貓?」的反彈,更何況,她不能強迫每一個人都喜歡貓。

這需要時間的磨合。
在媒體用「爆紅」報導猴硐之前,貓夫人三天兩頭地「泡」在猴硐,用「閒閒開講」的方式,和居民「搏感情」,她甚至沒有當下就帶飼料來餵食。她必須讓居民真心感覺,這女人是來「協助」而不是「糾正」、「指責」,在這個互信的基礎上展開行動。

作家朱天心餵養街貓數十年,在台北市,她一個里一個里的去宣導TNR(捕捉、結紮、釋放)。
但TNR試辦四年以來,到2010年,花費公帑三百多萬元,只結紮了1,765隻,台北市粗估有一萬一千多隻街貓,全台灣則超過30萬隻,距離能夠達到控制貓口的70%結紮率相去甚遠。

根據國外研究,TNR效果不如預期,乃是當貓敏銳地意識到「絕子絕孫」威脅逼近,便逃得越快,生得越多,這是動物本能,也是大自然的平衡之道。

而朱天心,以及所有動保人士最常被質問的是:到底貓重要還是人重要?有力氣救貓,為什麼不先去救助窮人,地球上還有那麼多人吃不飽?

「因為,我害怕若自己一旦對日日觸及的弱小動物都不能感同其情,如何能對更抽象的貧窮、飢餓、幼童能心動心軟並付諸行動?」朱天心回應。

無力者出力,競爭有限資源,這是台灣動保界的現實,很多動保界人士走到最後,面對流浪貓狗的悲慘命運,很難不變成激進派與憤世者,有人甚至為此傾家盪產,心力交瘁,最後家破人亡,如一個人獨力照顧上百多隻狗的退休老師賈鴻秋、洪秀惠。極少數人承擔了絕大多數人的「共業」,以及政府必須負的責任。

「我,不能因為愛貓而憎恨人類,」朱天心畫出了底線。

貓夫人走另一條路,不悲情,不激進,正面積極,陽光歡樂,她把在猴硐拍到的貓照片逐一放上部落格,給牠們取名字,說故事,傾訴心情,擬人化的貓個個成了很搞笑的喜劇演員,這很吸引年輕人,因為感染力超強,這個部落格很快成為人氣部落格,一網打盡愛貓人與攝影人。

網路的驚人威力遠超過貓夫人的預想,透過部落格,開始有人到猴硐看貓,其中有一些人留下來成為志工,發展到後來便在「臉書」上組成猴硐貓友社,目前社友已突破三千人。

透過志工的力量和網路的串連,加上居民的首肯,猴硐人都記得2009年9月「有貓相隨,猴硐最美」攝影展和10月31日的「貓掌清潔日」,一波一波湧進車站的人如潮水,有千名志工進入社區進行大掃除、消毒環境,還有媒體,這是在台灣觀光史上,從來沒有過的「貓奇觀」。

志工都抱持一個信念:「越沒有經費,越能激盪創意,做出來的活動越動人。」2010年3月的「貓風趣」活動,志工沒錢購置風車,乾脆請參與者「自己帶風車來」。

但還是需要新台幣。為了替生病的貓籌錢治病,在貓夫人主導下,志工貓小P開始畫插畫,發行明信片,開發周邊產品,光復里入口也擺了一具捐款箱。

2010年貓夫人的一幀貓照片獲日本田代島攝影比賽金貓賞,上了報紙的頭版新聞,隨著貓夫人成為「台灣之光」,猴硐貓村更是發光發熱,名氣飄洋過海,不只在台灣了。

之後貓夫人出版她的第一本書《猴硐貓城物語》,鄭重介紹「四大天王」,因為好性情而成為明星貓的黑鼻卻沒有等到書出版就被魚刺刺傷致死,貓友社和社區居民為了紀念牠,決定為牠樹立雕像。

現在,一走出侯硐車站,遊客一眼就看見的頭頂大盤帽,被追封為全台首位「貓列車長」的180 公分Q版雕像,就是黑鼻老大,這也意味著公部門對「民間」、「私人」猴硐貓村的認可。仙去的黑鼻成了猴硐的守護神。

招財貓的奇蹟

一隻貓可以創造多大的產值?日本和歌山電鐵株式會社經營的貴志川線,自任命親和力超高的八歲玳瑁三色貓小玉為貴志站站長後,不辭千里來看牠的粉絲絡繹不絕。一年創造十二億日圓產值,真正是一隻「招財貓」。

但這一切的源頭還是愛,理論上人類是愛貓愛狗的,從牠們身上我們便與自然有了聯繫。

「當人的態度改變,貓也會改變;當你釋出善意,對方如果不爽,想罵,也會吞回去。當你對貓有了感情,就會付出愛,當愛投射出去,有回應過來,就會感到快樂。當然有人因為得到利益,裝作有感情,但是感情裝久了,也會變成真的。」

時光流逝,「雖然壓力大到像一座山」,貓夫人一點一點看到猴硐人和貓緩慢的改變。因為被和善對待,貓變得親人;因為志工來大掃除,有幾戶人家,從無所謂到主動打掃破落的家園。

當然不是每一個人都欣然接受光復里的轉變,這裡髒亂破敗還是處處可見,新上任的里長對貓事擺明了「和我無關」,有關捐款箱的謠言滿天飛,阿公抱怨孫子腳上的紅豆冰都是因為太多貓;周太太對假日遊客的嘻鬧聲、踩上人家屋頂拍照的行為有點意見。

棄養野貓也是一大問題,現在光復里已裝上多具監視器,貓夫人從遠端監控,不久前就揪出了一個把孩子的貓帶到光復里丟棄的父親。

猴硐貓友社一直有個共識,就是不能把當地居民當作棋子,也絕不講負面的事情,以免傷害社區,也壞了猴硐形象。「我們告訴居民,其實貓是跳蚤的吸塵器,誤會就解開了;我們儘量放大好的那一面,用正面去蓋過批評和攻擊。我們做了什麼,我們是不是為了獲得什麼利益才來,社區的人有眼睛,都會看,行動說明一切。」

維護形象並不容易,有關猴硐貓村,貓夫人強勢採取由她「統一發言」,也以「私人社區」為由刻意不讓動保團體進到猴硐。

獨特的生命教育經驗

「一直很希望,台灣有個地方像希臘,貓,可以自在隨意的生活;遇見人,不用像驚弓之鳥地慌張躲藏。白天,自在的晒太陽;夜晚,精神奕奕的出沒。一直都以為,台灣還要過很久才有可能出現這樣一個地方,卻沒想到,猴硐跨出了第一步。」這段文字出自「廢墟迷思」部落格。

猴硐成了全世界獨一無二用「貓」來做觀光行銷的「貓村」,不同於希臘貓島、日本田代島的自然天成,猴硐貓村是一個傻瓜帶著一群傻瓜,然後在居民的包容和合作下一小步一小步打造出來的。

以貓夫人到處看貓拍貓的經驗來看,台灣,乃至世界也沒有一處貓村的貓像猴硐貓,因為被和善的對待,特別親人、特別有安全感,施打預防針出奇順利,冬天時會一隻、兩隻的疊在遊客身上取暖;人來人往中,有些貓根本就大剌剌翻過身,肚腹全露仰躺在階梯上呼呼大睡。

恐怕這也是獨一無二的「觀光現象」,遊客和遊客之間,會因為貓而打破冷漠,攀談起來,彷彿認識了很久。

這裡也是生命教育的現場,透過觀察貓,與貓的互動,貓的生病與死亡,進而促發對弱勢族群的同理心。

印度聖雄甘地說,「一個國家的強盛與道德程度,可以從其對待動物的態度來判斷。」從遊客對待貓的態度,貓夫人認為台灣人「素質很高」、「懂得尊重生命」,血淋淋的虐殺事件並不能代表台灣。

猴硐雖小,卻也是台灣社會的縮影,但猴硐經驗也是無法複製的,有心行銷地方,每一個村里、社區就必須找出屬於自己的「猴硐貓」。

而跨出第一步的猴硐,貓夫人描繪了一個「貓藝術村」的願景,譬如建設讓觀光客帶著朝聖心情而來的貓神社,街上賣的小吃,是諸如「貓的銅鑼燒」之類能夠連結到「貓」的相關產品。她希望都由當地人來做,得之於地方用之於地方。

一個人可以帶動一群人,改變一個村子。
一個小村子,可以做大大的事。因為愛這塊土地,愛猴硐社區,也愛貓,貓夫人,這一個傻瓜帶著一群傻瓜的冒險故事,恐怕也不只是一部電影,而是一齣必須一直努力下去的連續劇。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1年0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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