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６月１３日，來自全國數千雞農、雞販齊聚農委會，再到總統府前，抗議政府匆促強推政策，缺乏配套措施，導致他們生計受影響。來自高雄美濃的阿清，和許多雞農一樣，為此第一次走上街頭，畢竟她就是靠養幾十隻雞，養活一家五口，現在政府規定她不能自己殺雞來賣，讓她束手無策，第一個單元，一起聽聽這些小農的故事。

喊著口號，跟著眾人走上街頭的阿清，十多年前從中國嫁到高雄美濃這個客家小鎮，第一次走上街頭，實在是因為已忍無可忍，她，已經走投無路了。

原本是孤兒的莊娘清，為了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１９９８年孤身嫁到台灣，然而一到台灣，才發現夫家負債累累，而老公又是智能障礙，根本無法養活全家。

[美濃雞農
莊娘清]
來到台灣，我要養台灣人，我嫁來台灣不是來享受的，我養老人家，養老公，養小孩。

不服輸的阿清並沒有因為夫家的條件差，放棄婚姻，她接下了夫家的養雞場，開始學著養雞，就算這麼多年來遇到八八風災，土石流把雞場淹沒，雞隻被人毒死，甚至近年來公公中風得癌症等挫折，為了兩個小孩，阿清總咬牙撐著，相信一切都會有轉機。

[美濃雞農
莊娘清]
我的小孩，嬰兒時這麼大，揹著來工作，揹著來種菜，我從這麼小拉拔到１５歲，讓我養這麼大了，我想一定會更好。

阿清是向雞販買剛滿１３週的雞回來繼續養，等到養滿１５週以上成熟後，客人電話預訂，她才現宰現賣，就這樣，阿清靠著每天零星的訂單，養活了一家五口。

[美濃雞農
莊娘清]
像有人打電話來買雞，就殺個２隻、３隻，１０隻、８隻都不一定，有時候會好一點，賣了以後，看到賣得差不多了，我有消毒雞舍，洗乾淨，又再進(雞隻)。

一般來說，國內的土雞養殖業者，當土雞養滿１３週，就算肉質還不是最成熟、最鮮甜，但考量到換肉率不高，仍會賣出，許多人就靠著接手養殖再代殺，每隻雞賺取５０到８０元的微薄利潤。

像是５０歲的章慧芳，老公中風後，便在租來的房子旁養了數十隻雞，靠著販賣現宰活雞維生。

[美濃雞農
章慧芳]
我們每天一整天都殺，客人來了，中午３點鐘休息一下，３點開始殺到５點，早上殺到１２點，因為客人都吃習慣現宰的。

而阿清又認為大量養殖的雞隻，飼料中多少摻有抗生素等化學物質，她用玉米餵養調理一段時日後，雞隻體內代謝掉這些物質，顧客就可以吃到更健康的雞肉。

[美濃雞農
莊娘清]
我餵雞，都餵玉米，我家裡沒有飼料，我只餵玉米，第一成本比較低，第二沒有抗生素，即便飼料裡有抗生素，也排得很乾淨，這樣吃起來品質好，身體好，我認為說，我對我的客人交代得過去。

為了讓雞隻更健康、肉質更好，也有人把中雞買回來後，在半山腰放牧。像是養雞已經３０年的黃明玲，就在獨立的山頭擁有一塊半放牧的養雞場。

[美濃雞農
黃明玲]
放出來，牠們自己又去挖土，找一些什麼東西吃，肉質也比較甜，比較Ｑ，我(養殖)時間比較久，差不多４個半月，５個月，有時候賣到半年，肉質比較好吃。

原本黃明玲家兩代人經營的，也是專業的集約式養殖場，只負責養雞，再由雞販統一收購，送到市場販賣，然而，雞隻批發價往往受到雞販的控制，黃明玲近年來才轉型為自產自銷。

[美濃雞農
黃明玲]
如果(價格)不好的時候，雞販每次來就降價、一次又一次地降，嫌東嫌西的，所以會賠錢，出得了(貨)還好，出不了的話，死了，真的沒有本(錢)的沒有辦法。

現在黃明玲就養了２、３００隻放山雞，客人打電話預訂後，才在農場現抓現宰，再送到山下的消費者手中。為了能和市場競爭，無論是阿清或明玲，都是以重質不重量，取得消費者的信任，更讓消費者在一、兩個小時內就可以拿到新鮮現宰的雞肉，因此，即便稍貴於市場價格，仍有一群死忠顧客。

[美濃雞農
莊娘清]
我東西比人好，我就可以大聲說，我的雞品質好，衛生好，健康，大家都說我的口碑好。

也因為這樣，對他們的顧客來說，實在很難接受冰過的、不新鮮的雞肉。

[美濃文化產業協會
總幹事 邱國源]
因為客家人用菜的習慣，講求快、新鮮，完全沒有加工的或加料的，鮮甜的要求下，客家人不會把好好的雞拿去冷凍，冷凍再來用，味道就不合乎美食了。

[土雞城業者
張發釗]
冷凍的雞，就算一樣是放山的，脖子附近的皮會變黑色，會很像冰過一樣，不光滑，冰過的雞肉會有差，只要冰有半天左右就有差。

此外，現在鄉間有些家庭仍會自己養幾隻雞，但已大多不敢、或是不會殺雞，要不就是嫌麻煩，因此會拜託附近雞販或是代宰業者，以一隻５０到８０元的價格幫忙宰殺。

[彰化民眾
董先生]
鄉下都小隻就自己養，自己養的雞燉雞湯比較好，所以大家都要自己養，１０多年前大家都沒殺了，都拿到這裡來殺。

[彰化代宰業者]
有些不敢殺，殺也很麻煩，還要煮水，還要拔毛，用手拔毛，一隻雞要拔一、兩個小時，拿來這邊，我們就用機器比較快。

然而，為了防治Ｈ７Ｎ９流感疫情，農委會宣布５月１７日起傳統市場禁宰活禽，一張張公告送到阿清等小農手中，讓她們張皇失措。

[美濃雞農
莊娘清]
我束手無策啊，我請問政府要幫我養四個嗎，我來去關也沒關係，我不用殺人放火給你關，我吃免錢飯，我的小孩你幫我養。

許多自家養雞的，如今也找不到代宰業者，畢竟就農委會的認定，代宰也不合法。

[農委會防檢組肉品檢查組
技正 宋念潔]
依照目前的法令來講，排外的部分就是自宰的部分，自己家裡養了，卻自己不敢殺，還是要送去讓人家幫你代宰，再拿回來自己吃，照理說這個是不符合法律的。

[彰化縣議員
李俊諭]
鄉下人口老化非常嚴重，所以有些老人家雞養了，沒有自己宰殺，都送到代工幫忙宰殺，現在演變說，代工不敢幫忙殺，如果被抓到要罰２萬到１０萬。

早在２００３年畜牧法修正後，除了列管的１０５１攤合法活禽攤商及屠宰場可以宰殺活禽外，其餘其實都是禁止的，然而，法令實施以來，並未嚴格執行，自宰在全國仍非常普遍。這次又加上一個禁宰令，而宰殺後的雞隻沒有合格標章，也都不能販售。

[農委會防檢組肉品檢查組
技正 宋念潔]
接下來我們還會有更強烈的查緝的行為，將來會到攤位上去直接看這個屠體有沒有合格標誌，如果沒有合格標誌的，一律都是以可能拿私宰的東西，沒收或處分。

依照農委會的公告，目前全國有８３家合法的活禽屠宰場，約有４８家屠宰場，願意配合政府政策，接受其他雞農代宰的委託，然而像是美濃的阿清等雞農，要把雞送到鄰近的鳳山、高樹或鹽埔等地的屠宰場宰殺，舟車勞頓、成本增加，運送過程會有什麼閃失，也令他們擔心。

[美濃雞農
莊娘清]
我們要到鳳山市場殺，我們去到鳳山市場，來回要兩個小時，我們頂多賣１０、２０隻雞，有時候賣１０隻，２、３隻都不一定，載回來會臭掉會壞掉。

這些小農也說，就算他們願意每天不厭其煩地跑屠宰場，將原本每隻５０元的利潤，付一半２０到２５元給屠宰場代宰，屠宰場也未必願意接，畢竟數量實在太少了。

[美濃雞農
莊娘清]
還有鳳山市場要５００隻才可以殺，我們這種小咖，沒有人看得起，你載２０、３０隻雞在那邊等到臭掉，曬死了沒人要幫你殺，因為大盤的４００、５００隻都殺不完了，怎麼可能會殺你的２０、３０隻。

[美濃雞農
黃明玲]
我們美濃又要去那麼遠的地方排隊，又要殺的話，造成很多不方便，因為我們是少量不是很多。

面對小農的困境，農委會的回應是，有需求的雞農，可以聯合有相同需求的同業，累積一定的數量送到電宰場，或是透過農委會協助整合。

[農委會防檢組肉品檢查組
技正 宋念潔]
他們把他們的需求列出來，他們大概需要代宰的時間，大概需要代宰的時間，時段是什麼，數量是多少，先跟我們講，我們可能可以整合一下，跟他有同樣需求的業者，然後跟屠宰場一起去談。

然而，雞農認為，大家的雞隻大小、品種都不同，混在一起，宰殺後哪隻是誰的根本分不清，而且每天的宰殺量本來就無法估算，賣不完的雞肉冷凍後，根本賣不出去。

[美濃雞農
章慧芳]
那個(電宰)冷凍雞我去殺過，不好吃，爛爛的，有個味道，這我賣不完，拿去放冰箱，又拿出來賣，到第三天、第四天，那個味道很重了，誰要啊。

[彰化代宰業者]
我拿上百隻去，這麼多人我要怎樣分，哪個是誰的雞，那種就是傳統雞場養的統一才可以(電宰)，民家養的有大有小，規格也不一樣。

也因此，部分雞農已經考慮乾脆放棄養雞這行，另尋他路。

[美濃雞農
黃明玲]
它們現在規定一定要哪裡去殺，我賣又不好賣，看到時候我能做就做，不能做就不要養了，所以政府這樣規定，會受到一些，像我們這樣子的會受到一些傷害。

而像阿清或慧芳這樣沒有能力轉行的，則是常常感到絕望，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美濃雞農
章慧芳]
我先生中風，想靠這個吃飯，結果政府還要禁止。就禁止我們老百姓要吃什麼。

[美濃雞農
莊娘清]
我擔這個家庭，擔得很辛苦，壓力很大，突然間我沒有工作好做，沒有收入，我小孩讀書要不要錢，補習要錢嗎，樣樣都要錢。

放聲嘶吼的阿清，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期待政府能聽見她的憤怒與無助。政策只圖管理方便，不顧現實需求，為了一家五口的生存，阿清最後或許只能遊走在法律邊緣，甚至鋌而走險。這是政府要的嗎？

採訪/撰稿 陳君明
攝影/剪輯 徐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