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七日,我睡覺前,忽然感到背痛,痛得我一晚沒有一分鐘可以入眠,早上六點,我實在吃不消了,請太太開車送我去附近的馬偕醫院去看急診,那位值班的醫生立刻查出我有心肌梗塞,他找來的心臟科醫生說要替我裝枝架,可是當天是星期日,沒有這種醫生,己替我到臺北去找。幸好,不久以後,他們找到了一位醫生,四十分鐘內,我的身體內多了一個人工的玩意兒。枝架是從我手腕上的一個小洞送進去的,只要在小洞附近打點麻藥。我實在佩服現代醫藥技術上的神奇。
裝了支架以後,我太太告訴我,她得到了我的病危通知書,我才知道事件的嚴重性,我被送進了加護病房,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住院,沒有想到第一次住院就住進了加護病房。一個小時以後,我的背痛就完全不見了,可見得當時的背痛一定是心臟的反射作用,如果我碰到了一個庸醫,他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我一定一命嗚呼矣,可見我平常一再強調一切要從基本做起乃是有道理的事,任何病痛都要找到病痛真正的來源,工業技術不好,必須找到不好的原因,大學生程度不夠好也必須找到不夠好的原因,而不能想出一些治標的方法來敷衍了事。
在加護病房裡,要來看我一天只有兩次,可說是門禁森嚴,但是天主教神父可以隨時進入,來看我的其實是一位主教,他替我做了傅油聖事,這是我身為天主教徒的一個莫大好處,很多人看到我在病床之上,仍然在講笑話,沒有什麼痛不欲生的樣子,都有一點奇怪,大家不知道我是天主教徒,經過傅油聖事(有點像臨終聖事),心中的平安是非教友所能想像的。
在加護病房中,我有發燒的現象,甚至於有天還高到了39度,我自己是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反正都在睡大覺,醫生也不覺得這是一件大事,因為他仍然幫我搬出了加護病房,到了普通病房,然後我的燒也慢慢的降下來,有一天我又被推出病房,去接受心臟超音波的檢查,主治醫生也親自指揮,我聽到他對護士說,”你看,這就是Dressler syndrome”,我偷偷記了下來,打電話給我太太,叫他上網去查何謂Dressler syndrome,她後來給我看Dressler syndrome者,乃是心臟受損以後的輕微後遺症,心臟外膜會積水,可是幾天以後就會好,果真事後我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在醫院中,什麼都好,唯有伙食實在淡而無味,有一天我實在忍無可忍,拜託一位過去的同事,幫我買了一晚大滷麵來吃,吃的津津有味的時候,醫生正好進來查房,被他逮個正著,可是反正我已經吃掉了一大半,他也就算了。
出院以後,其實我仍然是很虛弱的,我記得出院的一天以後,我的咳嗽就停掉了,我記得我立刻寫信告訴我的哥哥和弟弟,可是我有兩個問題,第一,我無法唱歌,第二,我無法跑,可是其他的事情我都慢慢的恢復了,有一天我去望彌撒,忽然之間我發現我可以唱歌了,真是非常高興,可是我仍然沒有力氣跑步,有一次我的學生陪我出去散步,走的比較遠,要回來的時候,一定要經過紅綠燈,走到一半,綠燈變了黃燈,我的學生就開始快步,然後他立刻發現我無法做到也就慢了下來,冒了生命的危險走完一半的馬路,有一天家裡的門鈴響了,我就跑去接,從此以後我就可以打網球了。
說起來也丟臉,自從我發現我可以打網球以後,就常常去打,有一天,打的不亦樂乎的時候,工研院的資電所吳所長到球場來,說我根本當天應該開會的,我只好回家換衣服和他一起去開會,我只知道有些學生上課的時候偷偷去打球被老師抓到,沒有想到老人也會鬧這種笑話。
得了心臟病最大的害處是太太下令很多好吃的東西都不能吃了,尤其嚴令禁止的是東坡肉,我常常夢中夢到的都是東坡肉。
當然我在醫院的時候,會想到我的一生,我知道我是絕對的幸運者,雖然不能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我都是運氣好的不得了的人,因此我想起了聖經上的話,”凡白白得到的,必要白白付出。”在我的剩餘的日子裡,我一定要好好的幫助那些不如我幸運的人,這種人多的是,我當然沒有能力解救天下蒼生,但是週遭還是有很多人是我可以幫忙的,我感到幸運的是,我一直喜歡教弱勢的小孩子唸書,而且我從內心的深處感到這一種教書的喜樂,我在聖誕節快到之前,特別表示我對天主的感恩,因為祂使我得到這一種特別的恩典。
有一位大作家曾寫過一個故事,叫做”幕永不落下”,對我而言,應該是”幕己開始緩緩落下”。
--原文: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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